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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探香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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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探香閨

與春夏約定好要見面的日子後,沈妙宜便總覺得心神不安。

她雖然人坐在繡架前,心卻始終難以沈靜下來。

忽然聽見街面上有些嘈雜,杏兒擱下針線正要去一探究竟,就看見一團黑烏烏的身影風風火火地往她們店裏湧來。

“沈繡娘,我的婚服繡好了嗎?”

她一進門就沖著沈妙宜來,消瘦的臉頰幾乎看不見什麽血色,花容憔悴十分駭人,嚇得杏兒一個激靈,忙往阿姐身後躲。

“瑤姑娘,你這是?”沈妙宜乍一看,便覺得蔡竺瑤神色有些恍惚。

果然,後者沖她倆虛弱的一笑,兩只眼睛卻壓根沒看她們一般自顧自的說道著:“你們務必抓緊時間吶,若是耽誤了我的婚期,我娘可不饒!”

杏兒和沈妙宜對視一眼,這姑娘似乎,神志不大清醒。

“對了,沈繡娘。”她空洞眼眸中閃現出一絲女兒的嬌羞:“我的夫君在鎮衙尋了個好差事,不日便要走馬上任了,我想親手為夫君繡制一套體面的圓袍,要伽青杭綢的,上頭得繡雙飛燕和萬年松······”她口中不停的念叨著,滿心滿眼都是對未來美好生活的期待。

“可是,我怕自己手藝不好,想請沈繡娘指點指點我。”蔡竺瑤懷著祈求的目光緊緊盯著沈妙宜。

後者對杏兒使了個眼色,小丫頭便疾步往外去尋蔡夫人。

“這······”沈妙宜拿不準眼前這個可憐女子的情況,不敢輕易應下,但也不忍心拒絕,她連忙從櫃臺裏繞出來,一臉熱切的招呼道:“指點不敢,你若是又不懂的盡管來問我。”

蔡竺瑤蒼白的臉上揚起一抹天真的笑容,好似婚事依舊,自己仍是待嫁的女子一般。

沈妙宜看著她這副樣子,心中生出一股憐憫之情,見杏兒還未尋來蔡夫人,她便繼續耐心的哄著瑤姑娘:

“瑤姑娘,你來選選布樣吧。”

櫃臺裏琳瑯滿目的衣料布匹吸引了她的註意力,蔡竺瑤不再傻笑,轉而認真的去看料子,腦海中似乎還在幻想著她的夫君穿上新裝的俊朗模樣。

片刻後。

她一邊看料子一邊問沈妙宜:“沈繡娘,你可見過我的夫君?”後者茫然的搖了搖頭。

那瑤姑娘忽然就笑了,笑得十分動人,似冬日寒冰中殘存的一朵野花:“我倆自小青梅竹馬,他常翻墻來看我,送我絹花,胭脂,團扇,還有他親手雕刻的小人偶,他的手可巧了,什麽都會雕······”說到此,她忽然伸手在腰間摸索,低著頭左右查看:“我的人偶呢,夫君送我的人偶呢?”她好似遺失了珍寶一般急切慌張。

“沈姑娘,你看見我的人偶了嗎?你看見了嗎?”她像是一只無頭蒼蠅在屋裏四處碰壁。

沈妙宜急忙拉住她,不住的安撫著:“瑤姑娘,你別急。”

後者卻完全聽不見她的話,又哭又喊,直言自己的珍寶不見了。

蔡夫人和杏兒一路趕來,進屋瞧見女兒這副樣子,哭喊著難以自持:“我的好孩子啊,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。”

周遭的四鄰好奇繡坊內發生了什麽,紛紛前來圍觀。

沈妙宜即刻拉著蔡夫人耳語幾句。

兩人便合力架著著瑤姑娘往後院去。

無奈她又哭又喊力氣實在太大,加上杏兒她們三個人幾乎都無法制服。

此時瞧好吳淵路過,沈妙宜便擺脫他幫忙,幾個人將她拉進了後院裏。

“阿娘,我的人偶丟了,夫君送我的人偶丟了······”蔡竺瑤好似失心瘋了一樣,不住的叫喊著,蔡夫人只能含著眼淚不停的安撫她。

“沒丟,沒丟,阿娘都給你收起來了。”

“為何要收起來?那是夫君送我的定情信物。”

“我苦命的孩子啊,他都另結新歡了,你怎麽還惦記著他!”蔡夫人氣不過,哭訴著,咒罵著,希望能夠喚回女兒的記憶。

蔡竺瑤忽然就頓住了,她眼神木訥的望著自己的母親,似乎在思考她的話。

“你胡說。”她不信,她的夫君不可能這麽做!他們青梅竹馬,兩小無猜,他們情投意合,上元節,他曾對天發誓會與她一生一世一雙人。

他不可能騙自己,他不可能棄她而去,他不可能····

可是為何他再也沒有出現?

蔡竺瑤兩眼一黑,整個人猶如一片落櫻翩然倒地。

沈妙宜急忙去扶。

一場鬧劇,堪堪誕下帷幕。

“唉···”

杏兒守在櫃臺前,看著人來人往的街面,回憶起上午發生的事,仍覺得不寒而栗。

宋娘子在一旁仔細檢查沈妙宜繡好的衣裳,她向來嚴謹細致,但面對阿妙姑娘的手藝,卻挑不出半個錯處來。

“不錯,不錯。”

宋娘子擱下衣裳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。

“若是您查驗無誤,我這就疊好,煩請您遣人送予客人。”沈妙宜欲喚杏兒去取錦盒來。

卻不想宋娘子卻輕聲阻止:“不必了,貴客有交代,他會親自來試穿,若有不合意之處也好立即修改。”

沈妙宜聞言下意識的蹙起了眉。

一旁的杏兒也忍不住開口:“本就是量體裁衣,能有什麽不適?”

宋娘子笑了笑,只道身份顯赫之人,自然要求細致,規矩嚴苛,咱們既掙這份錢,自然要善始善終。

話音剛落,就見一架馬車停在了繡坊門口。

沈妙宜擡眼一瞧,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到。

蘇大人一身藏青色的廣袖長袍,腰系玉帶,烏發金冠,舉手投足間矜貴氣派不言而喻。

杏兒偷瞄阿姐一眼,阿姐不喜歡這個人,所以她也覺得這位公子面相···雖然俊朗,可是絕非善類。

蘇祈帶著東寶前後腳進來。

宋裁縫就客套的迎上去:“貴客果真守時。約好十日之期,不多也不少。

蘇祈頷首,直言:“勞您費心了。”

說話時目光掃過沈妙宜,後者站在原地,既沒行禮,也沒看他。

蘇祈自覺和顏悅色以禮相待,她這副樣子,實在失禮。

“沈姑娘別來無恙。”她越是失禮,他反而越要禮數周全。

沈妙宜本想含糊了事,但他直勾勾的看著自己,她只好勉強的福了福身子:“托您的福。”

此話一出,對面的蘇祈倒是和煦一笑,宋裁縫適時將盛放衣裳的托盤端過來。

蘇祈垂眸看去,三套成衣,整整齊齊地擺放在一起。

“沈姑娘的繡工,自不必講,您看了便知。”宋裁縫和杏兒合力將第一件衣裳展開。

佛頭青的底料上以金箔為線,繡出了春山的綿延之感,越到底部,繡線的紋理越發明顯,色澤也越深,盡顯山巒起伏重疊之態。

蘇祈伸出手摸了摸閃著金箔的繡線,粗看時以為是尋常金線,細看卻不然。

他做了幾年織造郎官,質地精良,繡技精湛的作品他見過不少,只是這種繡法確實第一次見。

“是泉州的金蒼繡線。”宋娘子得意的看了一眼沈妙宜:“整個澤陽鎮除了咱們沈姑娘,其他人都沒這麽繡過。”

蘇祈仔細端詳了一會兒,見山腳,與山峰處用的針法不盡相同,繡線的顏色選擇也略有差異。

他擡頭道:“沈姑娘果然技藝超群。”

他的誇讚好似只是漫不經心的一句客套,沈妙宜垂眸淡淡的說了一句:“蘇大人謬讚,不過小女在雲青繡坊時確實承蒙同行不吝賜教,教會我不少針法。”

那時除了三娘子的教導,紫鳶姑娘、楊娘子,烏娘子都教會她不少針法技藝。

“沈姑娘有天資,有悟性,又肯吃苦,早晚成為家喻戶曉的繡娘。”宋娘子插了句嘴,打斷了二人的對話。

“公子試穿看看,若有不足,咱們正好修正。”

東寶聞言忙上前接過衣裳,準備侍候二少爺更衣,可他環顧四周,卻不見雅間。

原做更衣間的小屋漏雨,她還沒來得及請人修繕,如今那裏頭盡堆著雜物,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。

“沈姑娘······”東寶癡癡的望著曾經的二少奶奶,心裏嘀咕這繡坊該不會連個像樣的更衣間都沒有吧?

眾人皆窘。

沈妙宜登時紅了個臉。

蘇祈倒是一點也不惱,反而有種不易察覺的愉悅。

“若是沈姑娘不介意,便借閨房一用吧。”

沈妙宜剛要拒絕,他們主仆二人就一前一後往後院走去了。

此情此景沈妙宜自然不能跟進去,好歹有宋裁縫在場,否則如何不叫人誤會。

杏兒撇了撇嘴,這男子也太不客氣了。

經過窄小的走廊,便是後院了。

蘇祈從來沒進過這種布局的院落。

第一觀感自然是:昏暗,逼仄。

四方天井下是一株半人高的丁香樹,樹下一張小矮桌,或許就是她們平時用飯的地方。

西南角上一間昏暗的小屋,門口堆放著一小捆木柴,想必是廚房。

東邊是兩間相鄰的小屋。

他快速環視,目光透過半開窗欞迅速判斷出了哪一間是沈妙宜的。

蘇祈從東寶手裏接過衣服,便自顧自的往那間屋子走去。

屋內的陳設十分簡單,墻角一張半人高的黃木衣櫃,上頭放著兩個大竹筐,隱約露出些顏色各異的繡線。

靠西邊擺著一張窄窄的小床,上頭掛著竹月白的蚊帳。

一張半舊的八寶雕花小方桌,兩張圓凳。

除此之外再無其他。

蘇祈走近小小的室內,他本就高大俊朗,又一身華麗的服飾,與眼前的小屋實在有些格格不入。

他有意窺視沈妙宜的生活,不是因為他心術不正,實在是因為不懂她。她如今的脾氣,心思,言行舉止,都與曾經的她大相徑庭。

他很想看一看,和離之後的她,究竟過著怎樣的生活?

屋內沒有衣服架子,他只能將脫下來的衣服擱在她的床上,將新制的成衣穿上身。

低頭更換腰帶時,玉制的扣盼不慎掉落,蘇祈彎腰去撿,無意瞥見床板下放著的棗紅色樟木箱子。

他下意識蹙眉,心頭湧出一絲不快。

這東西,到底見證了他們曾經的歲月。

如今就這麽擱在見不得光的角落?

她的心還真是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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